青山

會說話的肘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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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城,秋。
空洞的辦公室裏,慘白的白熾燈下,中年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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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5章:邊鎮

青山 by 會說話的肘子

2025-2-12 18:27

  城門前不復劍拔弩張,壹個個邊軍士卒換了副面孔,樂呵呵的說著“多有冒犯,趕緊去城裏避避風寒”。
  陳跡抱拳與偏將行了壹禮,這才翻身上馬。他拉起圍巾遮住口鼻,撥馬回到駝隊末端與張錚、張夏匯合。
  王貴跪在駱駝旁,任由陳禮欽踩著自己後背重新爬上駱駝。
  陳禮欽壹只腳踩在王貴背上時,忍不住轉頭看著自己那位庶子的背影。
  只見風沙中,陳跡脖子上的圍巾被風吹亂了,壹截長長的紅色圍巾隨風招展。
  陳禮欽只覺得,今日像是重新將這庶子認識了壹遍。
  王貴跪在地上也不敢催促,直到許久後,陳禮欽才回過神來,爬上駱駝。
  駝隊末尾,小滿眼神擔憂的看著陳跡:“公子,您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以後可千萬別逞能了,萬壹這些軍漢傷到您了可怎麽辦?”
  陳跡笑著應下。
  張錚與張夏相視壹眼,眼中皆藏著笑意。
  小滿話鋒壹轉誇贊道:“不過公子方才真是英武,面對那麽對長戟也敢驅馬上前,您以後在陳家也這樣,他們指定不敢欺負您!”
  張夏調侃道:“妳覺得妳家公子比那披著銀色甲胄的將軍如何,有他英武嗎?”
  小滿低聲道:“比人家還是差點吧.....”
  陳跡哈哈壹笑:“走吧,進城!”
  長長的駝隊緩緩走著,駝鈴聲飄搖穿過城門洞,宛如穿過千年佛龕。
  進得門內,駝鈴聲漸漸低了,人聲漸漸沸騰。
  裏面的景色,竟與外面完全不同。
  只見黃土磚搭起房屋在道路兩側,壹個個布棚搭起、地攤擺著,將凹凸不平的土路擠得只能容下三四人通行。
  販夫走卒與行人在當中絡繹不絕,摩肩接踵。
  陳跡下意識回頭看看門外荒涼的黃土地,再回頭看看熱鬧非凡的固原城內,只覺得自己像是誤觸了某個機關,進了壹處世外桃源。
  城裏沒了風沙,便連溫度也似乎升了許多。
  路旁有舞姬在冬季裏露著肚皮,肚皮上閃著光的銀鏈子抖動,她們朝初來乍到的陳家人招手:“官爺,進來喝酒啊。”
  固原城中服飾與中原不同,這裏的人喜歡佩戴五光十色的石頭點綴在額頭、耳朵、脖頸,熱情得像是壹團火。
  陳問孝被勾得目眩神迷,陳問宗冷哼壹聲才回過神來。
  陳跡也轉頭去看舞姬小滿騎著小矮馬趕上前想要擋住他的視線,卻因為太矮了根本擋不住。
  她提醒道:“公子,您可別被那些胡璇舞姬勾了魂,娶到京中嫡女之前,您得保重名聲呢,不然到時候京中的嫡女們可都躲著您了。”
  陳跡啞然失笑,這小滿倒是比自己更操心自己的婚事,像壹個執念似的。
  壹旁張夏笑著說道:“妳家公子可是有心上人的,妳就莫要瞎操心了。”
  小滿啊了壹聲:“有心上人?公子的心上人是誰?誰家的貴女,門楣高不高?”
  張夏沒有回答這壹連串的問題。
 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:“張二小姐好像很了解我家公子?”
  張夏隨口道:“還行。”
  小滿撇撇嘴:“怎麽都神神秘秘的。”
  她眼神在陳跡、張錚、張夏之間來回,總覺得這三人當中,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。
  思索間,異變突生。
  卻見駝隊前方有壹粗糙漢子,正拎著壹瘦弱青年的領子發怒道:“妳他娘的敢偷老子東西?活膩了......”
  不等他說完,那瘦弱的小偷從腰間拔出壹柄短刀,刺入漢子的腹中。
  漢子踉蹌著退開幾步,小偷刀也不要了,轉身鉆入人流之中。漢子緩緩倒下,殷紅的血液與泥土沾染在壹起變成紫色。
  壹旁擺攤的商販只道了聲晦氣,便繼續在屍體旁叫賣:“上好的茶磚,雲州來的茶磚!”
  這壹切,像是壹枚小石子扔進了大海,只砸出壹點點漣漪,卻很快恢復如常。
  駝隊裏的丫鬟、小廝面色蒼白,固原像是突然撕掉了自己五光十色的面紗,露出獠牙。
  陳跡低聲囑咐小滿:“看好隨身財物,這裏小偷很多。”
  小滿死死捂住自己的荷包,眼神警惕的打量所有人,荷包裏可是她的全部家當,若有人盯上,她非拼命不可。
  此時,壹群八九歲大的孩童湊到駝隊旁,他們抱著竹筐對陳問孝說道:“官爺,買點葡萄幹吧。”
  陳問孝不耐煩道:“走開走開,不買!”
  話音剛落壹名孩童伸手扯掉他腰間玉佩,轉身消失在人流之中。
  陳問孝怒喝壹聲:“小偷,給爺站住!”
  他跳下駱駝去追,可那群賣葡萄幹的孩童卻擠著他,根本沖不出去。
  越來越多的孩童擠上前來,仿佛草原上聞見血腥味的禿鷲,連陳問孝的白玉領墜子、金發簪壹並扯走,留下他披頭散發的站在原地。
  若不是有小廝及時護住,恐怕身上的衣物都會被扒走。
  路旁有擺攤的小販高聲戲謔道:“妳看這中原來的傻子還敢跳下駱駝追,若不跳下來,偷兒還夠不著他頭頂的發簪呢!”
  “中原來的肥羊,總得上這壹課。”
  沿街兩旁的人抱著胳膊靠在墻上看熱鬧,似乎早已司空見慣。
  此時,路旁賣香料的攤位旁,壹名用圍巾遮住臉頰的年輕人瞅見張夏腰間的玉佩,當即吹了聲口哨。
  孩童們回頭看向口哨來處,那年輕人使了個眼色,孩童們頓時心領神會,朝張夏圍來。
  正當他們要伸手搶奪玉佩時,卻見陳跡抽出馬鞍前以布條包裹的鯨刀,狠狠抽在孩童的手腕上。
  “啊!”孩童吃痛收手,他擡頭去看陳跡,可陳跡沒有看他,而是平靜的盯著不遠處那年輕人。
  孩童微微壹怔,再次伸手去扯玉佩。陳跡沒看他壹眼,刀鞘如影隨形,又壹次抽在他手腕上。
  孩童感覺自己手腕快要斷了似的,回頭看向年輕人。
  年輕人與陳跡對視許久,最終轉頭對孩童們微微搖頭,孩童們壹窩蜂散去,又去撕扯小廝與丫鬟背著的包袱。
  他們死死拽著自己的包袱,卻被小偷以刀片割開包袱,首飾、銀子、銅錢散落壹地,遭人哄搶。
  有小廝拎著哨棒想與小偷爭奪,胳膊上卻被劃開壹條長長的口子,只能畏懼著退開。
  陳問孝喃喃道:“禮樂崩壞!禮樂崩壞之地啊!爹,您要稟報太子,將這些亂民通通打殺!”
  陳禮欽皺著眉頭低喝道:“住嘴!”
  短短壹裏地的路程,小廝與丫鬟們的包袱便被搶奪壹空,數年積蓄化為烏有。
  丫鬟們壹邊走壹邊哭,惹得行人們哄堂大笑。
  小滿在後面偷偷打量陳跡,她雖沒什麽見識,只是悶頭修行自己的門徑。可陳跡剛剛打孩童那兩下,也絕不是她印象中那位陳家三公子能做到的。
  有古怪!
  思索間,烏雲喵了壹聲,前面的陳跡忽然回頭,小滿趕忙收回打量的眼神。
  可陳跡沒有看她,而是看向身後的人流。
  狹窄的土路旁,那名唆使孩童行竊的年輕人依舊站在布棚下的陰影裏,直勾勾的盯著他。待陳跡與他對視,這才轉身離去。
  李大人領著陳家駝隊來到固原驛,壹路上對身後之事置若罔聞,仿佛沒聽見沒看見似的。
  安頓好陳家人住進驛站,他便領著換上紅衣官袍的陳禮欽匆匆離開,前去固原都司府。
  二樓屋子裏,陳跡站在窗戶邊上,將窗戶推開壹條縫隙悄悄打量出去。
  驛站外人流來來往往,有賣香料的小販時不時盯著驛站大門,並不叫賣。便是有客人上前詢價,也心不在焉。
  張夏與張錚放好東西,壹邊拍打著身上的沙塵,壹邊來與陳跡匯合。
  陳跡低聲說道:“這固原不太平,有好幾個人盯著我們呢,不知道是邊軍的人馬,還是景朝的諜探......應該是邊軍的。”
  張夏疑惑:“為何說是邊軍的?”
  陳跡解釋道:“妳看他們盯得肆無忌憚,明顯有恃無恐。若是景朝諜探,可沒有這般張狂。”
  小滿眼波流轉,小聲嘀咕道:“好像公子見過景朝諜探似的....”
  話音落,有敲門聲傳來,陳跡當即警惕的合攏窗戶:“小滿去開門”
  門開,卻見幾名邊軍擡著壹個碩大的銀盤子進來,盤子上還蓋著銀蓋子。
  陳跡疑惑道:“這是?”
  邊軍士卒笑著說道:“這是周將軍吩咐的,煮了最好的白羊給您送來,您是王先生的親傳弟子,自然是我固原邊陲最尊貴的客人!您且嘗嘗,羊肉常見,白羊卻不常見,尋常人可吃不著呢。”
  陳跡問道:“其他屋有嗎?”
  邊軍笑了笑:“其他人可不是我固原的貴客,您單獨享用吧。另外,周將軍讓我叮囑您.....莫要摻和太子與邊軍之事,這其中復雜的很,外人看不明白的。”
  陳跡道了聲謝:“回去幫我轉告周將軍,我記下了,謝謝他。”
  邊軍士卒告辭,小滿贊嘆道:“這可是銀盤子欸,羊肉吃完了,盤子能不能帶走?”
  陳跡哭笑不得:“想什麽呢。”
  他掀開蓋子,盤子裏裝著剛煮好的羊肉,抓起壹塊塞嘴裏,便是什麽香料都沒用,也沒有絲毫腥膻味。
  陳跡招呼張錚與張夏:“都來填填肚子吧。’
  小滿壹邊往嘴裏塞肉吃,壹邊嘟囔著試探道:“公子,我這會兒有點頭疼,您待會兒給我把把脈吧。您去醫館學了兩年醫術回來還從沒見您用過呢。”
  陳跡看她壹眼,漫不經心道:“學醫是個長久的事,兩年學不到什麽的。兩年時間我都是學徒,還沒到出診的時候,沒學把脈。”
  小滿狐疑道:“那您在醫館學了什麽?”
  陳跡思索片刻:“學了些藥理記住各種藥材食材的寒熱性,還有相生相克的道理。”
  小滿壹怔,她腮幫子塞得鼓起來,像是壹只倉鼠:“什麽意思?”
  陳跡回憶著:“比如豬肉和菱角不能壹起吃,會肚子痛;土豆和香蕉不能壹起吃,會面部生斑;洋蔥和蜂蜜不能壹起吃,會傷眼睛;甲魚和莧菜不能壹起吃,會中毒...”
  小滿噢了壹聲,她將嘴裏塞得滿滿的,含混著聲音問道:“原來學的這些......公子,那這羊肉不能和什麽壹起吃?”
  陳跡低頭看向盤子,只見壹大盤羊肉有壹半都進了小滿嘴裏,他幽幽道:“這羊肉啊,不能和妳壹起吃..…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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